地方藝術節慶的社會責任

地方藝術節慶的社會責任

這幾年各地的藝術節慶如雨後春筍般紛紛冒出,有些是打著社區營造的旗幟,也些則是秉著藝術創作平台的號召,甚至更多,是為著某種與藝術文化無關目的服務的娛樂活動。

身為跨蝦米藝術節的創辦人,執行了兩屆的活動、在準備第三屆之際,我不斷的思考著,地方藝術節慶該如何被定義,又該往哪裡走去。

引發民眾關注公共議題

台灣近年幾個表現亮眼的藝術節策畫,包括台東的都蘭生活節、彰化的卦山力藝術季、宜蘭的利澤偶戲藝術節等,都是以在地文化脈絡為基礎,充分利用原有的城市空間作為舞台而營造出的獨特氛圍,也成功作為城市行銷、吸納觀光旅遊經濟。

但如果地方藝術節慶只是把目標放在增加城市亮點、擴展地方觀光資源,那就太狹隘的界定地方藝術節慶本身的使命了。在台灣談論到藝術節慶,大部分人都會聯想到刺激觀光,的確世界上許多知名的地方藝術節慶,都為該地方帶來的源源不絕的觀光效益,但產生這樣的結果之前,我們是否需要自問,這樣建構在特地地方或區域內的活動,我們期待它對地方產生怎樣的影響?而這樣的影響所帶來的各種可能結果,我們選擇的是哪一種?觀光是其一,但其他可能呢?

現代人普遍身上的衣服,來自大型平價成衣品牌;價值與思維來自主流媒體大量播送的資訊;學習來自教科書單一的標準答案,大量的超時工作時間,人日常駐留的地點,在地方上形成單一的線條往返,這也導致不同的人群彼此疏離,對不熟悉的議題冷漠,這些議題也包含跟自身息息相關的公共議題,當一個地方越來越少人想關心這些議題時,這塊土地其實是逐漸在死去的,這也使資本社會中握有權力的一方,輕易的掌握更大的權力。不像共產主義以恐懼作為工具,資本社會以自由為名,設計一套遊戲規則,一樣使人走進由少數人制定的路徑裡,確保少數人能獲得更多的權力與財富。

藝術文化活動在這樣的社會氛圍下,存在的必要性當然是備受質疑的,但,文化藝術做為人類活動的一種紀錄,同時也提供人類在媒體時代有一條途徑,更廣泛的閱讀不同的思維與創造,開啟更多不同的對話與相互理解。大量鎂光燈所聚焦的品牌節目,有絕對的號召力,能快速吸引大量人潮朝聖,創造快速周邊經濟效益與聚焦效果,大家關注眼前的效益同時,卻忽略其他隱性的、延伸的效益,這個延伸的效益中,最重要的就是透過藝術文化活動去凝聚在地的人群,並引發大家關注公共議題。而文化藝術的保存與創新,更是其中一個重要的討論。

避免複製帶動獨立思考

地方藝術節慶,在集中的一段時間內,大量以不同的藝術視角來重新詮釋區域內的文化歷史元素,並且與區域內的空間產生對話,這樣的呈現如同一個特定議題的研討會,只是表達的媒介不同,但目標都是透過大量的討論,去刺激觀眾更多不同的思考,打破單一價值與想法。

哈維爾在寫給捷克斯洛伐克共產黨第一書記的信中寫道:『生命拒絕所有的一致性和平均化,它的目標不是趨於相同,而是實現多樣化和永不停止的超越,並保持對新奇事物的探險和對現況的反叛。』

因應地方或區域內的特性與文化氛圍,而非引入現成節目或複製,需要更多時間與精力去形塑自己地方的藝術文化活動的目標與脈絡。然而在台灣的教育、行政體制氛圍下,反叛是不被允許的,複製是心照不宣的捷徑,某程度上,這反映了資本掌控的社會,我們不約而同地同意個體從內到外走向一種複製。在此環境下,地方藝術節慶,尤其民間自發策畫的活動,更能展現自由的創新精神,也凝聚相同意識的地方人士,從一個小點,逐漸擴展到整個地方,用藝術節行動突破複製性的圍欄,思考全新生活型態的可能。地方型藝術節不只是一個節慶活動,而是一個由地方的人們所共同創造出來的大型作品,這個作品代表這個時空下,在這裡生活的人們的思想、行動與故事,並賦予它社會責任:透過大量、集中的藝術創造,呈現地方文化歷史特色,藉此提供觀眾參照,去理解、認識不熟悉的議題,消彌都市中的疏離,建立個體再次獨立思考的契機,以形塑一個生氣蓬勃的城市。

至此,我們可以說,地方型藝術節慶,最終的目標,是號召一場生活的革命。

 

*本文刊於蘋果日報